第117章 结局-《荣耀失格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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奖杯上刻着英文名字,底座有一行小字:
“年度法律科技创新项目”。
顾朝暄和 CéCile 并排坐在台上沙发上。
主持人在中间略偏的位置,桌上摊着卡片,麦克风藏在衣领里,笑容标准、顺滑,眼神训练有素地在两人之间切换。
前半程的访谈很顺利:
从 LeXPilOt 的起点讲起,从两个女生成立公司的那间旧楼三层,到第一批中小企业用户,再到她们如何把冷冰冰的条款变成可以被机器读懂的“风险语言”。
CéCile 负责讲融资和市场,谈她们如何在一众“更性感”的 AI 项目中,用一摞摞合同打动投资人。
顾朝暄则在牵扯到“规则”“条款逻辑”的地方补充两句,语速不快,逻辑干净。
直到主持人翻到最后一页提纲。
“我们今天的节目,谈了很多法律、科技、创业。”主持人转向她,笑容里带了一点点刻意放慢的诚意,“NOelle,有个问题,我其实更想从你个人的角度来听听。”
“你一路读法律,后来又做了跟法律密切相关的产品。对你来说,‘法律’这两个字,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?”
控制室里的导播给了她一个特写。
镜头贴近,她在屏幕里微微一怔。
这个问题节目组提前发过来,她也曾在提纲上看过那一行,却刻意没去琢磨“标准答案”。
灯光烫在睫毛上,热意从耳后一路往下滑。
她抬眼,看见远处黑压压的一排机器和提词器,底下观众席稀稀落落的轮廓。
她骤然想起很多年前,警局里那灯光同样白得刺眼的走廊。
自己靠在冰冷的墙上,眼眶红得发疼,喉咙里只有反复的一个念头:不能就这么算了。
也想起后来的夏天,老旧小院里的电风扇吱呀吱呀转,姥姥把一碗绿豆汤推到她手边,缓缓对她说的那些话——
“朝朝,天平不会自己保持平衡,它会被人按住,被权力和关系压弯。
你以前也享受过那些别人没有的便利,只是那时候不觉得不对。因为那不公正,刚好是为你开的门。
今天的痛,不只是为你同学的,也是为你自己第一次被推到门外……”
那些句子沉在她身体里的某个地方,在很多个焦虑失眠的夜晚陪她熬过去……
从看守所里出来,重新起来,她干过餐饮工作、翻译、创业,接触一模一样的条文、一模一样的法律解释,逼自己在每一道习题面前不往“那一晚”去想。
主持人的问题还悬着。
她轻轻吸了一口气,先让自己开口的声音稳下来。
她没有直接去碰那些“宏大词汇”,而是用法语先说了一句:“老实讲,我不太敢替别人定义法律是什么。”
主持人愣了一下,笑意更认真了些:“不敢?”
“是。”她点头,换回更顺的英文,“法律对别人来说是什么,我没有资格代表他们回答——”
“对有些人来说,它可能是职业,是谋生工具;
对有些人来说,是压在身上的一套枷锁;
对有些人来说,它甚至从来没有真正站在他们这一边。”
她停了一下,眼神从主持人的脸上移开,微微偏向灯光之外的某个暗处,宛若在对着更远的地方说话。
“我只能说,对我自己而言,它是什么。我姥姥在世的时候跟我说过,世界从来不是‘好人有好报、坏人受惩罚’这么简单。你看到的那些不公——家世好的孩子拿到机会,被欺负的人被劝‘算了’——其实一直都在。只是有的时候,那扇门刚好为你开着,你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。”
“直到有一天,你被挡在门外了。”
“你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:原来所谓的规则、程序、证据,并不会天然向着你。它是冷的,是可以被利用的。你很愤怒,也很不甘心。”
她说到这儿,嘴角勾了一下,那弧度很淡,更似是一种自嘲。
“我十几岁的时候,有过一次非常糟糕的经历。”她没有细讲,只用一句极轻的概括带过去,“那一次,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怀疑:法律是不是只为有权有势的人服务。”
“我当时用的词很简单——觉得这个东西‘不干净’。”
主持人没有插话。
现场观众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安静下来,只剩下灯具运转时低低的嗡嗡声。
“那段时间,我很想彻底离开这一套东西。我觉得,如果法律不能保护最脆弱的人,那我学它还有什么意义?我是不是应该去做别的,更直接、更有力的事。”
“是我姥姥把我拉回来。她跟我说,真正决定你成为什么样的人,不是你读了什么书,而是当你知道这个世界不公平之后,你选择往哪儿走。”
“你可以因为愤怒,去变成另一个利用规则的人;
也可以因为愤怒,走进规则,把那一点点不公记在心里,让它变成你坚持的理由。”
“她说,‘正义有时候不是当下的胜利,而是几十年后你依旧能坚定地说一句:我没有放弃过。’”
她把那句中文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,才抬眼,看向镜头。
“所以如果一定要给一个答案……”她换成更平实的英语,吐字一字一顿,“法律,对我来说,不是一个已经实现了的东西。”
“它不是时刻都站在我这边的英雄,也不是冰冷完美的天平。它更像是一条,我自己选的路。”
“这条路上有很多妥协,很多灰色,也有很多我看不惯、却一时改变不了的事。可唯一能由我决定的,是……在这些选择里,我尽量不出卖自己的底线。”
“换句话说,它给我的,不是‘永远不会受伤’的安全感,而是一种即使在受伤之后,我依然可以问心无愧地活下去的可能性。”
“你可以说这是一个很个人、很狭隘的定义。我不敢保证我做的每一件事都足够聪明、足够正确,甚至也不能保证我的每一条合约建议,在十年后看起来还完全站得住脚。”
“但至少,到目前为止——”
她停了一下,视线扫过灯光下那枚奖杯,又落回主持人身上。
“我没有因为害怕麻烦、害怕得罪人,而故意把某些风险藏起来;我没有因为对方弱小,就默认他们‘自作自受’。”
“法律对别人怎么样,我不知道。”
“我只能说,对我自己来说,它是我用来跟这个世界讲道理的方式,也是我不让自己变成我曾经讨厌的那种人的方法。”
说完这句,她轻轻呼出一口气。
主持人沉默了一秒,露出一个不那么“节目化”的笑,语气也放软了些:“所以,你在意的,是‘能不能对得起自己’?”
“是。我做不到替所有人伸张正义。很多案子轮不到我来碰。可在我能碰到的那一小块范围里,如果有一天回头看,我还可以坦然地对自己说……我尽力了,我没有故意视而不见,对我来说,这就够了。”
“这大概就是我理解里的,法律。”
现场响起掌声。
不是那种热烈到要把人淹没的鼓噪,而是一阵从四面八方慢慢聚拢、持续了好几秒的、平稳的响动。
灯光仍旧烫得厉害,她掌心却一点一点凉下来,心跳也从刚才那种失重感慢慢落回胸腔。
她知道,这个答案不会登上哪本教科书,也不会被写进什么“成功创业者语录”。
它甚至不够漂亮,不够乐观。
可它很干净。
而对她而言,这就够了。
……
录影结束的提示灯熄掉时,棚里的掌声还在往回收。
主持人起身同她们握手,制片人过来道谢,工作人员一一上前摘麦、撤设备。
现场的灯光一点点暗下来,只剩顶上几盏工作灯,把整片空间照得温柔了许多。
CéCile 先一步被拉去跟制片聊后期宣传的细节,PR 团队在旁边插话,约她们下周拍一组补充的照片。
顾朝暄从沙发上站起来。
她走到后台的长桌边,把手上的话筒发射器和耳返一件件解下来,递给工作人员。
指尖刚离开那团线缆,手机就轻轻震了一下。
她低头一看。
锁屏界面上,一条新消息躺在最上面。
【顾朝暄,我来巴黎了。找不到路了。快来接我回家。】
她愣住。
那一瞬间,好像有一阵看不见的风,从胸口直直往上冲;先是酸,然后是热,最后堵在喉咙口,叫人连呼吸都慢了半拍。
她盯着那行字,反应甚至比法庭口头辩论还慢半拍……先确认发件人,再确认那几个字是真的不是幻觉。
屏幕上那个备注名稳稳当当躺着,熟悉得不能再熟。
她指尖微微一抖,才回过神来,解锁,点进对话框。
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“你怎么来了”,而是很久以前那句:你再等等我。
现在,有人把那句话,从远远的另一头,原封不动地丢回她手里。
她盯着输入框看了两秒,指尖飞快打出一行字:
【给你的地铁图小册子呢?】
几乎是秒回。
【丢了。】
紧接着第二条跳出来,语气熟悉得让人牙痒:
【快来接我。】
【要不然真丢了,有你哭的。】
她笑出声来。
笑意来得太快,快到把方才节目里那些沉重词句都冲淡了一截,连肩膀上的紧绷也一下子松开。
后台有人喊她名字,是节目组的小姑娘来问她要不要喝水。
她连忙摆摆手,随手把桌上的资料和奖杯往 CéCile 那边一推。
“这些——”她一边塞,一边利索地交代:“奖杯你帮我先收着,媒体联络那边我晚点回邮件,BP 的更新版本在共享盘,回去看一眼就好。”
CéCile 被她推得连连后退半步,抱着一摞东西,有点莫名其妙:“等一下,你干嘛去?”
顾朝暄已经把外套从椅背上扯下来,单手披到肩上,另一只手抓起包,脚下几乎是半跑着往门口去。
临到门边,她停了一瞬,回身朝 CéCile 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,眼尾还挂着刚才没收住的笑,声音带着一点从未在董事会上出现过的轻快:
“我要去——”
她刻意顿了顿,让那几个字落得铿锵清楚:“把某个幼稚鬼带回家。”
CéCile 先是一愣,随即反应过来,嘴角飞快扬起:“BOn COUrage!(加油!)”
又在她身后补了一句:“记得明天早上九点还有跟 M 家的 Call!”
“知道了——”顾朝暄回头应了一声,整个人已经被出口那道门框吞掉一半。
……
完结了。
明天开始更番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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