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7章 结局-《荣耀失格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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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闻页面最下方自动跳出“更多相关”的链接,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几类标题:
“某能源集团资金链风险处置情况通报”;
“检察机关依法对某文化公司实际控制人提起公诉”;
“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布某原副部长严重违纪违法案剖析”。
一整个复杂庞大的权力与资本结构,此刻以最扁平、最冰冷的方式展现在一块小小的屏幕上。
她不需要任何人翻译,就能看懂这份通报背后,究竟有多少手笔曾经在不同的节点上按过。
那晚顾朝暄在窗前站了很久,手机屏幕的冷光在她掌心里亮灭交替。
她最终还是拨出去了。
先给秦湛予。
电话接通得极快,宛若早已预料到她会来这一通。
听筒里很安静,只有他呼吸极轻的一线暖意,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懈可击,犹如从厚重规章里抽出来的标准答案:他没有参与,他没有插手,他没有越线。
那一刻,她竟分不清,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,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冷了一点,还是因为她心里那股隐隐的预感在作祟。
挂断电话后,窗外那座城市愈发寂静了。
她没有休息,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了许久,最终还是点开了陆峥的名字。
他们并不常联系,最近一通电话还是过年时,通过邵沅传达的,让她照顾好自己,又转述了一下他去探望姥爷的一点近况。
他的回复与秦湛予一样干净。
他也说,没有。
但他的“没有”,比秦湛予的“没有”多了一层不该出现的迟滞,像是他在某个无形的边界上顿了半秒,把一句话从喉咙深处截断,重新换成了另一句更稳妥的。
她听得出来。
可他们两个人,不管哪一个,都把自己与这一场庞大审查精准地隔开在安全距离外。
没有承认,也没有否认到让人感到踏实。
可越是这样,越说明一些事与他们的距离绝不可能完全干净。
她放下手机时,天色已经被云吞没了一半。
她很明白。
通报里那条贯穿十余年的暗线,绝不可能只靠一个部门、一个人的力量就被完整呈现在光下。
那是太多黑色缝隙、太多隐秘资产、太多需要同时出手的节点。
两个人都说“不是他”。
可也正因为两个人都否认,她反倒更清楚……这件事之所以会在冬末被完整地推到公众面前,绝不可能与他们无关。
只是没有哪个人,会把自己的名字留在任何一页纸上。
夜更深了,她把手机扣在桌面上,轻得几乎不发声。
玻璃窗上映出她眉眼间那点挣扎,却在下一秒被屋外某盏路灯的亮光切断。
有些真相,不会有人告诉她;
有些保护,也不会有人承认。
……
新加坡的夜,总带着一种黏腻的暖意。
滨海一带那座老牌私宅区里,灯火层层叠叠地亮着,草地修剪得一丝不乱,泳池边的水光被埋在地砖里的黄灯一圈一圈勾出来,显得安静又讲究。
周家今晚在主楼里摆了家宴。
并不算什么逢年过节的大场合,只是“儿子难得回欧洲一趟”的临时起意。
亲戚朋友里稍微说得上话的,都被请了些来,轮番寒暄他这几年在巴黎、新加坡两头跑的情况,谈项目、谈基金、谈“欧洲那边的机会”。
话绕了一圈,最后自然而然落到“个人问题”上。
几位长辈坐在主桌一侧,手里端着酒杯,语气看似轻描淡写,内容却八九不离十。
说他年纪也不小了;
说某某家的千金最近也刚从伦敦读完书回来,很懂金融;
说做人再怎么忙事业,终究得成个家,不能总在飞机上过日子;
有位表姑笑着用英文补了一句,说他们这代人再怎么“glObal”,回到家门口,还是得按“family”的节奏来。
言辞温和,锐利不减半分。
周随安从小在这样的场合长大,知道什么时候该配合地笑一下,什么时候只需抿口酒,把话题轻轻往“市场环境”“新加坡的监管变化”上岔。
他做得游刃有余。
只是到第三轮酒的时候,连他也隐约觉得有些烦……
他放下杯子,借口说基金那边有电话,要出去接一下。
没人拦他。
对这种“随时随地都在谈项目”的职业习惯,周家人早已习以为常,甚至隐约以此为荣。
他拿着手机离开主厅,穿过挂着几幅油画的走廊,推开通往后花园的玻璃门。
潮湿的夜风一下扑上来,带着花木和泳池水汽混合的味道。
屋里是规整的笑声和碰杯声,屋外是安静的蟋蟀和远处高速公路的低鸣。
两种声线叠在一起,隔着玻璃,有点像他这几年来回奔走在不同城市之间的生活,表面连贯,内里断裂。
他走到花园尽头的一截矮墙边,背靠着栏杆站定。
手机屏幕亮起来的一瞬间,他顺手瞄了一眼邮件列表,余光却先捕捉到聊天软件上的一条未读消息。
发件人是 CéCile。
时间是二十分钟前,配合着新加坡这边刚开席那阵子最热闹的喧哗。
他点开。
消息并不长,语气却比平时在董事会上更松弛一些。
大意是:明天她和顾朝暄要一起上欧洲一档创业访谈节目,算是给 LeXPilOt 这三年做一个“公开版本”的复盘;
访谈提纲已经看过了,会从最初的 idea 讲到现在的产品形态,中途难免要提到“第一个敢在 term Sheet 上签字的人”,所以提前给他打个招呼——“谢谢你当年那一笔赌注”,顺带半开玩笑一句:如果节目播出的时候他刚好在欧洲,就请他喝一杯,属于投资人版本的“庆功酒”。
消息后面还附了一个压缩包,是节目组事先发给她们的嘉宾资料与流程安排。
他没有立刻点那个附件。
只是盯着那几行字,安静地看了两遍。
LeXPilOt。
这个名字在他眼里已经不再只是投资组合列表上的一个条目。
三年前,在香榭丽舍大道边那间会所里,CéCile 穿着攻击性很强的酒红礼服,拎着一支稍稍有点颤的香槟杯把她们拉到他面前时,他对这个项目的初始判断极其冷静……
赛道有前景,切口尚可,团队组合有意思,法理和技术的交叉点够尖锐,适合放一笔不算大的种子资金,看一看能否跑出原型。
那时 LeXPilOt 还只是几页 PPT 和一份粗糙到可以被任何资深 VC 挑出十几处毛病的财务模型。
后来,模型一版一版改,估值从 CéCile 开口的数字被他压下去,再慢慢往上抬回一点;条款从 Standard 的模板被他改得更偏向投资人,再在她们据理力争之下还回几分——那是职业反射,也是游戏规则的一部分。
签字那天,他在 term Sheet 末尾写上 FOndS M 的名字,心里仍旧是以“高风险早期项目”的标准来衡量这笔投入。
可真正把某些东西悄悄改写的,是之后一次次看似琐碎的节点。
比如第一年冬天,巴黎那栋旧楼三层的暖气坏掉,视频里他看见顾朝暄裹着一件大衣,手指冻得有些发红,但仍然在白板前耐心地解释她设计的那套“盲区风险”分类逻辑;
比如某次董事会前夕,CéCile 在邮件里冷静地告诉他:“如果本季度不能拿下这家区域银行,下半年我们会被迫裁掉一半技术团队”,而他在电话那头听着她的声音,判断那不是创业者惯常的“卖惨”,而是真正站在悬崖边缘的如实陈述。
他清楚地记得,自己在那次会上说的话仍旧不算好听……质疑 bUrn rate 的控制,质疑她们在某些功能上过度追求“完美”……但最后投票时,他是第一个点头同意让 FOndS M 再追加一小笔,撑过那个最难熬的季度的人。
再比如,去年他们拿下第一个跨国集团的试点项目时,CéCile 在深夜给董事会群发了一封邮件,只一句话:
“我们终于不是只在 DeCk 上画市场空间了。”
那封邮件后面,附的不是庆功照,而是一张服务器监控面板的截图。
流量曲线被拉得很高,红线稳定在一个“还算健康”的负载区间。
从职业角度看,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早期项目逐渐进入“有望退出”的轨道。
但从某个更隐蔽的层面,他很清楚:LeXPilOt 也是他这几年少数几个真正“从无到有”看着长起来的东西。
他见证了它从第一份 pitCh,到第一张 term Sheet,到第一批付费用户,到第一张行业奖杯,再到现在……被邀请上那档访谈节目。
而支撑起这个项目的,是两个女孩。
一个在外界眼里极具攻击性、懂得如何在资本的语言里为自己争取空间的 CéCile;
一个看起来安静、实则锋利,把愤怒和不甘悄悄压进条款和规则里的顾朝暄。
他亲眼看着她们从“仰头去求一笔种子轮”的创业者,走到如今可以在镜头前平静地谈“规则”和“风险”的位置。
某种意义上,这几年的时间,对他而言也构成了一条隐藏的时间轴……
从那年冬天巴黎会所里,顾姓女孩的侧影突然把他记忆里另一段久远的影子勾出来开始;
到今天,新加坡这座一切都被安排得妥帖周全的城市里,他在家宴间隙,站在花园的暗处,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项目名字被媒体和奖项一次次点名。
屋里又传来一阵笑声。
大概是哪位长辈又提起“婚事”,台上的乐队懂事地把音量压低,留给长桌边那些带着审视和期待的眼神更多空间。
他低下头,在 CéCile 的消息框里输了一行字。
起初,打的是一串简短的职业祝贺,语气克制、疏离,像每一封发给 pOrtfOliO 公司的冷静反馈;
想了想,又按住退格键,一点一点删掉,换成更短的四个单词:
“PrOUd Of yOU bOth.”
(为你们骄傲。)
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停了两秒,最终还是点了下去。
信息发出去的那一刻,屏幕照亮了他的半张脸,眼底那点光明暗不定,似乎连他自己都懒得去辨别其中到底有多少是作为投资人的满足,有多少是对某些旧事的迟来的补课。
他把手机收回口袋,转身往屋里走。
玻璃门内侧的世界立刻把他重新包裹住……
空调的冷气、酒精的味道、熟悉的姓氏交织成的权力结构,还有那些关于“该定下来了”的温和劝告。
周随安抬起下颌,脸上很自然地重新换上那副得体而疏离的笑,宛若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只有他自己知道,在新加坡这个被规划得极其整齐的夜晚里,他悄无声息地为明天巴黎那间录影棚里的那两个人,划了一个小小的记号——
那既是 LeXPilOt 走到第三年的一个节点,也是他亲手推过的某个筹码,实实在在落在了别人的人生轨迹上。
顾朝暄,希望你得偿所愿,越来越好。
……
录影棚里光线很亮。
镜头前一切都被修饰得恰到好处,连桌角那枚金属奖杯都被灯光烫出一圈柔和的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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